雕塑是对美进行凝固的艺术,指示每一个人对美的理解不甚相同,这就出现了艺术的多样性。优秀的雕塑艺术往往隐藏着多种可能性,那种过于单一的作品第一眼看起来挺美的,但细看后你就觉不够丰富,缺少延伸的东西。随着人们欣赏水平的提升,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难度的要求也在相应加深。
我做“胖女性系列雕塑”已经有一些日子,“胖”是这个时代人的特征之一,“胖”在唐代是审美的标准,但在当下,“胖”有时成为一种被嘲笑的对象,特别是对于女性。我觉得这里面存在一个认知的问题。“胖”其实是另一种生命情态的美,只是我们看问题的视觉不同而已。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,重要的不是事物的本身,而是艺术家的眼光。唯有敏感的眼光才能看见事物本身隐藏的美。“胖女性”在我这个瘦的雕塑工作者看来,她们身上有着自然的美感,可以说我在无意间发现“胖”这个意象,我想把这个意象符号用到我的作品中来,由此,我开始了我的“胖女性系列”雕塑。
这些年我做了或赶猪、或拔河、或骑车、或聊天、或运动等题材的作品,这些都是我在生活的瞬间看到的,我在这些可爱的胖女性身上发现他们丰沛的生命之美。她们胖而健康,她们胖而自信,她们胖而快乐,比如飞身骑车的女孩,她们也可以丰乳肥臀也可以是矫健敏捷。艺术毕竟不等同于现实,优秀的雕塑艺术当然少不了夸张的艺术手法,但只要哪捏好夸张的尺寸,艺术作品才不至于给人唐突之感。在胖女孩飞身骑车的动作上,因为她的胖加上飞这个动作,突然就产生出轻盈之美,作品本身就突破我们对“胖”的理解。很多时候,我们以为胖的人跳舞是不好看的,但当她找到舞感,那些流畅的节奏感就作用到他的身上,给人惊艳之叹。我曾经有一个作品叫《地母》,描述一位母亲在土地上舞蹈的形象,她很胖,但她劳动时,她自身的美感与土地的厚重是吻合的。节奏感是一件作品内在的精神,让线条给雕塑带来流动感,这也是我对雕塑的艺术追求。
“胖”在我看来只是外在的视觉,内在的生命力和精神力才是美的关键所在。当下很多时尚的、小资的女孩,看起来个个眉目传情,但很多时候是轻飘飘的,缺少厚重的力量。有一次,我在街上看到一位胖的农村妇女挑着水果卖,汗水淋湿了她的衣服,她很卖力的吆喝,她要把水果卖完,才能去养家糊口,供小孩读书。与她胖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,女孩们除了跟她讨价还价之外,还试吃水果,不好吃就吐一地,口中还骂骂咧咧。我看卖水果的农妇耐心地解释,一脸和气,反而那几个外表漂亮的女孩,她们的言行一点也不和谐。那一刻,我就觉得那个农夫比那些城市女孩有教养。这件事给我带来思索,为何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比更年长的上一辈人更富于美德呢?是我们的教育和社会出了问题吗?我们传统文化中有一些珍贵的东西在年轻人身上已经看不到了,这令人叹息。这件事就这样一直存在我的脑海中,挥之不去,我想到要创作一件反映传统美重于时尚的作品。
《春天的故事》诞生于2010年的春天,这个作品的一些想法正式来自我之前看到的街头一景。在创作这个作品时,我想到了“重量”这个词。因为之前我创作过一个作品,是一个胖女人站在磅上称重量,这个点子不能再用了。我想到乡下人玩的杠杆游戏。我让一个胖女人和三个靓丽的女孩来比赛,胖女人力大无穷,三个女孩加起来也无法赢她。我要在一个中年胖女人身上赋予一些重量感,胖不只是身体的重量,更有来自生活的朴素之美和自信之美。野百合也有春天。一个胖的女人因为她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,她焕发的生民力就像春天的百合花,不为人所知地开在山野。为了让整个雕塑作品,看起来生动有趣,我把人物的对比度拉开,一胖三瘦,一敦厚三时尚。中年胖女人蹲在地上使力,突出她脚踏实地的憨厚之美;三个女孩被高高吊起,人物的飘逸感就出来。为了避免造型的雷同化,我让三个女孩的姿态有所变化,但同时又形成一个整体,彰显她们玩游戏的快乐感。如此的相映成趣正是我所需要的:明朗的色彩、幽默可爱的人物形态,和由此营造出来的诙谐氛围。
随着人本主义时代的到来,以往表现大神话、大题材的雕塑年代已远去,“大我”已经变为“小我”。艺术是一个自我的行为,但在自我的作品中应该存在普世的艺术价值。在对“胖女性系列”的雕塑中,我提醒自己舍弃一些墨守成规的东西,多一些清新的人文情怀,如此才能坚持自己美的选择,从而才能找到典雅和通俗、传承和创新同在的春天,找到野百合盛开的春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