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在上世纪60年代,国外雕塑家就开始试验新材料、新方法,近10年来国内越来越多的年轻艺术家也在进行相关探索。同时,当今雕塑艺术越来越多地与装置艺术、景观艺术、大地艺术等发生互动,不断拓展着自身的边界。不同艺术门类之间,探索与交融通常是有益的。不过,如果一味沉浸于观念和形式上的投机取巧,也可能会变成“点子艺术家”。
余如波
如果不是偏离了公众的审美习惯(例如“武松杀嫂”、“熊猫爬楼”这样的作品),作为城市公共景观的雕塑,其实不太容易受到人们的持续关注,毕竟“见惯”就容易“不怪”。
两年前,成都某医院门前立起群雕《百年大爱》,讲述该医院悬壶济世的辉煌历程,估计它很难被患者视为“艺术品”。四年前的夏天,笔者在广东佛山祖庙参观,工作人员指着墙头精美的建筑构件,不厌其烦地介绍岭南地区著名的“三雕两塑”(砖雕、木雕、石雕、陶塑、灰塑)。这两个例子提醒人们,无论城市街头的雕塑,或者传统手工技艺“雕”和“塑”,其创作旨趣往往指向日常、具象乃至实用的层面。
不过,转向艺术家和美术院校的雕塑创作,我们看到的景观却不尽相同。成都近两年举办的几个展览——“生态——锦江湿地公共雕塑展”、“明天当代雕塑奖”作品展,以及“我们在一起——2015成都公共艺术季”,已经将部分成果呈现在公众面前。后者的名称虽未冠以“雕塑”,参展作者却多以“雕塑家”身份知名。其中的参展作品,无论在材质选择、呈现手法、观念表达上都显得丰富而多元。
金属、玉石、陶土、木材……我们熟悉的雕塑材料,在上述展览中并非主流。就拿“明天当代雕塑奖”作品展来说,最能引起观众好奇的,《一立方厘米的眼泪》多半跑不了。展台上只有一小摊水,旁边挂着两幅图片,一幅是挂着眼泪的眼部特写,另一幅是个小冰块。那摊水,就是冻成冰块的眼泪化成的,它们来自这件雕塑的作者宋兮。王雷的作品《大河报2013》用了全年的《大河报》来创作,几个“麻袋”用报纸编织而成,一幅“长卷”贴满了剪下的人物图片,塑料盒子里装着全年的报头。作者对此解释道,人类早期“结绳记事”,报纸本身就是一种记录事件的文化符号,所以把它作为编织材料。
如何使用千奇百怪的材料,雕塑家们也是各有创意。比如,邓乐《空屋》的材料是现成品——白鹭湾湿地的废弃砖房,他请施工队凿出上百个直径30厘米的圆孔,“打破房屋的六面围合,让有限的建筑空间向无限的自然空间延伸”。李苑琛将数千块亚克力板串联起来,借助吊车悬挂在数十米高的树冠上,阳光照耀、微风吹拂,这件闪闪发光的《白日星光》仿佛制造出星空景观。在笔者看来,创作手法上最为极端的尝试,可能是张增增借助数字媒体技术的《无形之形》。作者在手机上安装了特殊的应用,将摄像头对准空无一物的展厅,屏幕上便出现巨大的圆球,观众还能跟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圆球合影。
“雕”、“塑”二字,似乎能让我们想象出艺术家面对的材料和他的工作状态。然而上述作品中,传统雕塑以艺术家为主体的“手工”特征,有意无意、或多或少被消解了。《一立方厘米的眼泪》和《无形之形》,更是取消了雕塑相对固定的外部形态。它们还是不是雕塑?
当然了,这样的尝试并非空穴来风。批评家何桂彦就表示,早在上世纪60年代,国外雕塑家就开始试验新材料、新方法,近10年来国内越来越多的年轻艺术家也在进行相关探索。同时,当今雕塑艺术越来越多地与装置艺术、景观艺术、大地艺术等发生互动,不断拓展着自身的边界。笔者前段时间参观一些美术院校毕业展,发现跨界和创新也已渐成潮流。例如,油画系学生的毕业创作,就可以用雕塑、装置、摄影等方式完成,老师对此多持鼓励态度。
参加上述展览的艺术家们,同样显得比较坦然。他们认为,手段服务于观念,只要能有效地表达后者,艺术手法之间的界限完全可以打破。
不同艺术门类之间,探索与交融通常是有益的。例如,时常被称为“第七艺术”的电影,便广泛吸收了文学、音乐、舞蹈、戏剧等艺术门类的优秀养分,在20世纪之后逐渐成为一门成熟的综合性艺术样式。20世纪中期兴起的“新媒体艺术”,也涉及到电影、动画、表演、行为,乃至自然科学中的计算机、生物、基因等领域。如今中央美院、中国美院、四川美院等高校,都拥有了一批探索该领域的艺术家,以及相应的专业或研究方向。
不过,对于怎样“艺术创新”,也有部分业内人士发出不一样声音。不久前,笔者跟一位“50后”当代艺术家交流,他就颇有些忧虑。在他看来,艺术创作是“非常艰苦的思想劳动”,一味沉浸于观念和形式上的投机取巧,最终可能会变成“点子艺术家”。
笔者的疑问与之类似:都说手段为观念服务,但是艺术作品真正的价值,难道仅仅局限于“观念的表达”?的确,很多当代艺术家试图对社会、文化、历史等议题发表见解,其中有发人深省的成功作品,也有不少不知所云的败笔。不久前有篇文章掀起波澜,名为《求求艺术,放了社会学吧》,作者不客气地表示“值得警惕的,是一些作品对社会学的曲解和移植”,它们“既无法提供艺术语言上的创新和超越,亦无法在人类关怀和思想深度上对社会学有更多贡献”。
实际上,面对相同的问题,不同学科领域、艺术门类都有自己的探索和解决方式。艺术在某些时刻确能发出有力的声音,有时则需要让位于专业的学术研究,说到底,这也是正常的社会分工。无论如何创新,那种能够直击人心的审美愉悦,或许才是艺术最应提供给观众的高级享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