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金鱼对视—— 欧武的雕塑与水墨

 

欧武的艺术经历相当复杂有趣—他出生在吴川泥塑的故乡梅菉瓦窑村，是广东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吴川泥塑代表性传承人。十岁便成为陈大郁、欧景钦老师的入室弟子，学习捏制泥塑，后来从事的却是设计与传媒行业。2003年开始，他花了三年时间在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高级进修班深造，受教于著名雕塑家韦振中。后又师从国画大师陈永锵，并得到著名花鸟画家方楚雄的悉心指导。

 

他丰富而跨界的艺术经历，在这次展览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。在现场，我们既能看到体现传统吴川泥塑各种技法的雕塑，也能看到体现他艺术思考的“线性雕塑”。开幕式上，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、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张民辉说，欧武的雕塑在传承了传统技法的基础上融合了现代性的时空思考，“对雕塑语言运用的娴熟，展露了作者的天赋与才情，亦显示了作者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时的一种敬畏谐和、天人合一的心态。”

 

他的《踏歌行》，描绘孩提时吴川瓦窑陶鼓游街的欢庆，造型生动，是薪传厚重；他的《不忘乡音》，在古琴面上生长出豆芽儿一样灵动的音符，是南音轻灵；他的《刘·关·张》，金属的线条勾勒出战马与长兵，若实还虚；他的《山鬼》，“若有人兮山之阿，被薛荔兮带女萝”，铁铸的女体躺卧在天然的黄蜡石上，不同材质之间吻合得浑然天成……

 

而展厅中最惹人注目的一组雕塑，则是由潘鹤题名，他与韦振中、张民辉、高兆华等八位雕塑家及工艺美术家共同创作的《骏马奔腾》，造型语言略有不同的八匹骏马，临风飞举、踏破关山，首尾呼应，气势浑然，欧武说，这件合作作品体现了他打破雕塑艺术与传统工艺之间藩篱的尝试：“受西方美术教育体系影响，雕塑界有些瞧不起传统工艺中塑形、雕刻技法的存在，而我是先后受到吴川泥塑与学院雕塑的双重教育，并且得到许多著名雕塑家和工艺大师的指点，我想跨越这种人为的藩篱，让作品本身的力量说话。”

 

展厅中，更多的是绘画，是巨幅的鱼。鱼是中国画中的传统表现对象，但往往是淡雅悠然，烟波浩远之间数点轻灵，留白是必要的，非留白无以表现江湖之远、自在之乐。而欧武笔下的鱼，却肆意张扬，浓墨重彩，红、黄、蓝、绿、青、靛、紫铺陈往还，如彩虹舞动，却艳而不俗。它们的体量远超金鱼本体在我们视觉记忆中的娇小玲珑，而是充盈天地般挤满整幅构图，人在画之前，只觉斑斓的色块要跃出纸面，鱼的眼神竟似人的目光。

 

欧武说，他自小在河边长大，那些游动的精灵一直是他儿时玩伴，但限于家贫，对金鱼缸里那些纱尾迤逦华彩流光的金鱼只能望而却步。这一执念延续至今，便成为他重要的艺术符号—那些金鱼，妖娆、自由、狂野、奔放，构图上大气恢宏，极具形态感，这显然是得益于他雕塑家的底蕴。同时，他在处理技法上善用线条勾勒，又不拘泥于型。构图极满，却“疏可跑马、密不插针”，重彩浓墨处不失严谨，轻描淡写处不失奔放。大胆落墨，细致收拾，生机尽显，自有神韵。

尺幅的巨大、构图的饱满、色彩的奢华所带来的异化的张力，是他笔下的鱼极具辨识力的特点、他的鱼和传统中国画的鱼还有一个容易被忽视的不同，就是视角的选择。传统中国画中，对鱼的描绘是俯视为主，悠然的一条鲤鱼背，是文人画家在江滨水上所能俯察静观的常态，而在今天，金鱼被放在透明的鱼缸中，人们观察的视角发生了改变，可以用平视甚至仰视的角度去看金鱼，可以与鱼目对视，就像是心灵对话，彼此诘问。欧武画室之中鱼缸数个，常年换养各种名贵金鱼，所以他笔下的鱼呈现出一种“与人对望”的姿态，画中鱼像是观者的镜子，让人顿然产生“我是谁”的迷惑—这或者也是欧武将传统题材做出当代诠释的一种尝试。